等李承欢揭开盖子的时候，雁汤真的已经炖得很烂了。
雁肉连在骨头上，轻轻一咬就撕下，入口即化开，微微的甘甜很好吃。
李承欢炖的是甜口的汤，也可以放盐，但是少年记得他的小娘子喜欢甜的，所以就多放了些冰糖下去。
雁和人参枸杞一起煮，香味弥散在北亭山小小的前院中，白栀树仿佛都要被酥掉了花叶，晚风吹拂，落下几朵雪白的白栀花来。
苏盐本来不饿的，半只雁都入了她的肚子，小小的胃被撑得鼓鼓当当的，但是当看到少年揭开炖雁的锅盖，就又好饿，想要凑上前舀一碗喝，但是还没过去呢，就被李承欢伸手拦下了。
“师尊师尊最最好了，盐儿想喝雁汤嘛，就一碗，就喝一碗好不好？”
“不允，汤里放了蛮多天材地宝，都是我早些年无意间得到收藏在须弥戒中，吊药汤补元气的，你还不大，就算是一步天道的修为，身体还是小孩子，喝了也还是会流鼻血的。”
“元气和真气不一样，无论你的修为多高，体质多强，这些天材地宝对你的影响也还是有的，等等喝了雁汤流鼻血了就会好麻烦。”
“苏盐……盐儿不会的啦。”
“和我撒娇没用的，你既然说曾经认识我，就应该多少知道我的品性，说了不允就是不允……话说不是刚刚才吃了半个烤雁吗？现在就又饿了？”
“对于女孩子就算饱了，看到好吃的东西，也还是会想吃的，因为那些是放在另一个胃里的哦。”
“不信……但说了不允就是不允。”
“欸欸欸，师尊好坏，果然和初墨姐姐说的那样，师尊有的时候会坏起来欺负人的……”
“你再说以后都没好吃的吃了。”
李承欢黑了脸，捏着拳头在苏盐的脑袋上轻轻敲了敲，于是他的小徒儿便委屈起来了，眼神投向站在锅旁边的嬴初墨，一副被欺负了，好委屈的模样。
“初墨姐姐……”
“听你师尊的哦，在这一件事上我不能站在你这边呢。”
嬴初墨看着苏盐委屈吧啦的模样，眼瞳中都隐隐约约好像有水雾弥漫，就不知道是不是装的了。
她的眼神上移，和少年的目光在空中交汇，对视了一秒两秒，然后不管是李承欢还是嬴初墨，就都笑开了。
这样平静温和的日常，很简单又很温馨。
一顿饭吃得很快。
雁炖煮得酥烂，尽管说是让嬴初墨补身子的，但大部分都落到了少年的肚子里。
无论是嬴初墨还是洛君然，胃口都小小的，吃不了多少，李承欢想了想，他身边的美少女好像都这样，胃口不大很好养。
但似乎也不全是，某个明明小小只的，却是个小吃货的，他的小徒儿苏盐从他们喝汤开始就将目光投向锅里了，撅着小嘴巴委屈吧啦地看着他，她是想喝的，但因为他不同意又没办法，于是坐得远远地抱着双腿望他。
李承欢最后还是给苏盐打了碗雁汤，还多打了点肉。
人的悲欢欣喜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，经历得越多好像就越难开心得纯粹。
李承欢坐在石桌旁单手托着下巴，看着他的小徒儿坐在他旁边晃着小脚，抱着碗喝着汤。少女因为注意到他的视线所以抬起眼瞳看他，于是放下碗笑开，笑容简单且满足。
前世少年还未经历那些会让他遗憾心疼过往的时候，也是会这样简单地开心，夏夜繁星，他拉着洛君然坐在白栀树后面的一小片花海中看着星河点点。
那个时候的洛君然也还是小孩子，会对满天璀璨的星海着迷，眸子闪闪亮亮的。
那时的李承欢总会伸出手指，指着天际和她说那是什么星什么星，会庇佑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一直一直，永永远远地在一起。
而后等洛君然转过头来问他他说的是真的吗，少年就趁机吻过去，等到少女身子都被自己亲软了，摊在他的胸前，李承欢才笑开，说那是骗她的，但他是真的喜欢她，很喜欢很喜欢，是可以被称**，一辈子长相厮守的那种喜欢。
往事辗转淹没尘埃里，一梦如昔。
喝完汤了，李承欢看着苏盐，却是苦笑不得，他的小徒儿果然像他说的，承受不住雁汤里面他放的药材，流鼻血了。
少年无可奈何地起身来到她身后，嘱咐了仰着脑袋别动，然后从怀中抽出帕子给她捂着鼻子堵血。
“流鼻血好难受……”
少女的声音并不自然，因为小鼻子被堵住了。
“都说了不能喝的，还要委屈地说要喝，现在知道错了？”
“错了嘛……不过再来一次的话，苏盐还是会央求着师尊说要喝，毕竟是师尊做的汤嘛，嘻嘻……”
“笨蛋。”
李承欢伸手弹了弹苏盐的额头，少女吃痛了，但还是盯着他傻傻地笑。
少年在心底叹了口气。
月色熹微，并没有多久，李承欢侧过脑袋，他听见脚步声，是洛君然走过来了。
他的小师姐今天好像很安分，都没怎么说话，和嬴初墨的关系也好像有所缓和，喝雁汤的时候他的小娘子也会帮她打汤，朝她笑了，两人好像不像之前关系那么紧张了。
李承欢想着应该是在洛君然去嬴初墨院子，帮她疗伤的时候说了些什么，所以才结了心结。
没什么不好，本来他还头疼怎么缓解两人的关系的，现在能够变得像以前一样，或者说比以前更亲密，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。
李承欢看着洛君然走到他面前，他先开口。
“怎么了吗？”
“你打算怎么办，承欢？”
“指什么？”
少年问着，洛君然没有回答他，她只是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嬴初墨，少女吃饱了在花海中漫步，双手背在后面，她的手腕纤细，小手握着几支开得好看的，被她从花海中采来的不知名的花朵。
“关于小师妹吗？”
洛君然转过头来，她朝李承欢点点头，
“师尊曾经教会我些医术，所以我能治愈师妹体内大部分的伤，但也仅仅如此了。”
“此前真气在她的体内肆虐，由丹海一路破坏着经脉，师妹经脉的伤我已经帮她医治好了，但她的丹海，却被此前膨胀充盈的真气撕裂出一道细小的裂痕。”
“尽管这道裂痕对师妹现在还没有什么影响，她现在也还感受不到，但放任不管的话，随着修为的提升，积聚她丹海的真气总有一天会顺着这道裂痕，将她的丹海撕裂开，到那个时候就是神仙也难救……”
洛君然有些慌乱，不过相比她，李承欢倒显得稳重得多，他的目光落回到苏盐身上，他伸手拿开捂在她小鼻子上的手帕，看了看没再出血了，才回头对洛君然说道，“但你来找我，就说明是有办法的不是吗？”
洛君然叹了口气。
“北亭山南边……稷下的阴阳家，据说最近来了位月笙仙子，和阴阳大家论医术和剑意，我也是在回北亭山的路上偶然听见的，只听别人说她医术怎么怎么高超，什么生死人肉白骨，我是不怎么信，不过如果要医好师妹的话……或许就只有她能行。”
“那我去好了，明天就去。小师妹你把她送回咸阳好了，但别告诉她我去寻月笙仙子的事，那会让她担心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洛君然点点头，李承欢伸手拍了拍苏盐的背。
“走了，还赖在这里做什么？洗洗就睡了，小孩子不能太晚睡，晚睡就长不高了，北亭山还没有你的房间，你先和大师姐挤一个屋。”
“师尊是要和初墨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吗？”
“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。”
“苏盐才不是小孩子呢，苏盐不要师尊把苏盐当小孩子！”
“但大孩子都是听话的呀，苏盐是哪一种呢？”
苏盐的鼓起嘴巴，她知道李承欢在敷衍她，但又无可奈何，于是不满地埋怨了一会儿，就弱了下去，少女低着脑袋。
“师尊明天要离开北亭山啊。”
“是。”
“那苏盐……苏盐也要！……”
“不可以。”
“苏盐比师尊修为高的！”
“那也不行。”
“为什么啊？”
苏盐不能理解了，她抬起头来看李承欢，想要说些什么，但是话都到嗓子口了，就有一只手掌放在她的脑袋上，轻轻地揉着，温温暖暖地融化了她心中的执着。
“知道你担心我啦，但是明天大师姐会送你的初墨姐姐回咸阳，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。北亭山是没有什么资源，只是座平凡的荒山，但却是我最珍惜，不能舍弃的地方，这你应该懂。所以我们都不在的日子，你作为北亭山的记名弟子，要代替我好好守着北亭山好不好？”
“师尊总是这样……说了不能把苏盐当小孩子的，只是摸摸头就能哄好的……”
“那不摸了。”
李承欢说着就要收回手，但是刚抬起手掌，就有一只小手柔柔软软地拉着他的手，于是他的手就又放回少女的小脑袋上。
苏盐的声音依旧清脆，现在却多了几分软糯，带些娇羞的味道。
“再……再摸一下啦，再摸一下，苏盐，苏盐就乖乖答应师尊了……”
“乖。”
到底还是个吃不够糖的小孩子。
李承欢笑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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